【特約作家許昭彥】
我曾說過古早的大聯盟球星會被美國人崇拜，因為他們就像中國的俠士或日本的武士，沒有其他種類的美國運動球星可與棒球相比。因為棒球是美國文人最喜愛的球賽，作家會寫出讚美球星的文章與記述他們精彩的表現，所以以前的棒球大球星就常會變成了美國社會的武俠人物。如果以這觀點，誰是美國棒史上的武林奇俠？我想亞力山大（Grover Cleveland Alexander)與貝其(Satchel Paige)兩位大投手可說當之無愧，亞力山大是一位酗酒的投手，貝其不但是美國最有名的黑人投手，而且也是美國比賽最久的投手，到59歲時還能上場。這兩人都有要當奇俠的絕技，那就是他們都俱有卓越的控球能力，使他們都被選入棒球名人堂。
亞力山大最著名的表現，是在1926年紅雀與洋基的世界大賽中，他那時已是39歲，不但為紅雀贏了兩場，而且在最後第七場比賽第七局，紅雀只以3：2領先，洋基打者攻佔滿壘時（賈里格與貝比魯斯各站在一壘與二壘)，他上場救援三振打者，解除了紅雀危局。不但如此，他在第八與第九局還是繼續投，洋基不能對他攻出一分。洋基的最後一出局是貝比魯斯在第九局兩出局時，想要從一壘盜壘到二壘，遭到觸殺而結束了那屆世界大賽。這大事不但在球場上精彩萬分，而且亞力山大上場的情況也令人常談，因為他在那時候是一個酗酒還未全醒的人！
亞力山大在前日的第六場比賽打敗洋基，才使紅雀能以3勝3負追平洋基，所以亞力山大在那夜於紐約就跟人去喝酒了。一位隊友說他喝了一杯後就不能控制，那晚喝得酩酊大醉，翌日就在球員更衣室睡覺，所以紅雀教頭在第七場比賽第七局叫他上場救援時，人們說他還沒睡醒，上場要慢慢地走上。紅雀教頭對他說洋基打者攻佔滿壘，已無空位再容納又一位洋基打者，亞力山大就回答說：「我知道，我只好想辦法三振」，他果然真的辦到！
亞力山大為紅雀贏了那年世界大賽冠軍後，也就變成了全國皆知的英雄，一部1952年的電影 "The Winning Team "(勝隊) 就是以這事蹟為主要情節，在亞山大去世後兩年拍出，主演他的就是後來變成美國總統的雷根！從這一點就會使人看出，以前美國棒球球星被美國人崇拜的情形。近代的美國大球星有哪位被拍成電影？賈里格的電影「國族之光」也是在他去世後一年就拍成，可惜亞力山大的電影在台灣沒有什麼人去看，如果我的記憶沒錯的話，那部電影在台灣被譯成「百勝雄心」！
亞力山大最卓越的球技是控球能力（control)，人們見過他投球很多次能投進捕手舉起的空罐。他能投出不像好球的好球，不像壞球的壞球。貝比魯斯就說亞力山大在1926年世界大賽第七場第七局三振洋基打者的球，不是曲球或快速球，而是離好球帶邊緣只有吋距的慢速球，打者就不得不打，但又打不到，也就被他三振。亞力山大投球迅速，有人說他平均在1小時15分鐘就能投完一場比賽，而且對方也常常不能對他攻出分數！他說：「我為什麼要慢吞吞地投，使打者有充分時間去想如何打敗我？」
亞力山大的投球只用手臂「側投」(所謂side-arm delivery)，不大費力氣，他的快速球不是很快，但他投球的動作是很快，因為動作快，他投曲球時，打者要超前打那還未下降的曲球也就常常來不及打。亞力山大能三振打者，但他認為這太浪費精力，他比較喜歡讓打者打出去，讓隊友的守備使打者出局，這是為什麼他可能是所有大投手中，唯一沒有投出一場無安打比賽的投手。可是他卻有一季完封16場，這到現在還是美國職棒紀錄(近10年單季最多完封是2011年克里夫李的6場)，所以他是一位美國棒史上球技高超的武俠，可惜他的命運是令人悲傷的。
亞力山大於1887年出生，所以他是與馬修森（Christy Mathewson)、強森(Walter Johnson)同代的三大投手，他與馬修森都贏了373場，僅次於塞揚（Cy Young)的510場與強森的417場。因為他成名較晚，所以他後來被選入棒球名人堂是1938年的第三屆，不是第一屆。亞力山大的酗酒是遺傳的，父親與祖父都酗酒，所以他自己說出生時運氣就不好，已遭遇到「兩好球」的情況，他在大聯盟19季也就時時要控制飲酒。1911年(24歲時)他加入費城人隊，在那季就贏了28場，這到現在還是國聯新秀投手的最多勝場紀錄，也就是在這年他以1：0打敗了塞揚(Cy Young)的最後一場比賽。
費城人在1915年靠他贏了國聯冠軍，但在1918年費城人老板為了賺錢而將他交易到小熊，他在那年只比賽一場就被徵召入伍，到歐洲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。在戰爭中因為常聽砲聲，亞力山大一耳變聾，也就在那時常飲酒，一年後回國就開始酗酒。亞力山大在小熊7年後因為酗酒被解職，他在1926年（已是39歲）加入那時需要投手的紅雀，他不但贏了9場使紅雀贏得國聯冠軍，而且在那年世界大賽因為打敗洋基而終於成名了。
可惜在那屆世界大賽後的第三年，亞力山大因酗酒被紅雀換回費城人，但只比賽3場就被下放到小聯盟，不久也就退休，改在酒吧工作，也曾在馬戲團、戲院講述他三振洋基的故事。此後他的境況越來越壞，不但離婚，還常常酒醉躑躅街上，人們不知他是在何處。1950年他(63歲時)就獨自一人死在聖路易斯市租來的小房間，結束了悲劇般的人生。
黑人投手貝其在1906年出生，比洋基子賈里格晚三年，賈里格在38歲時就去世，貝其活到76歲。他在黑人聯盟（Negro League)比賽21季，大聯盟6季，一共27季是美國棒史上比賽最長久的投手。當他59歲時，為那時在堪薩斯市的大聯盟運動家隊投3局，這才使他有資格領到大聯盟退休金。他在那3局未失1分，只被打出1支安打，三振1人，這也就使他變成美國棒史上最老的投手。人們估計貝其一生比賽2500場，贏了2000場（那是塞揚勝場數的4倍），其中有250場完封對手，有45場是無安打！他不但是非凡卓越的投手，而且與貝比魯斯一樣都是能吸引大眾的“脫口秀主持人”（showman)，自我廣告為「世界最偉大投手，保證能三振前九位打者」，大家都認為貝其救了那時的黑人聯盟，就像貝比魯斯救了大聯盟。
貝其神奇的投球技能，曾被前洋基著名教頭史丹格（Casey Stengel)讚美過。這教頭說：「貝其投出的球遠離打者球棒，但又極近本壘。」那時打者如果能打出貝其投出的球就很了不起，洋基大球星狄馬喬(Joe DiMaggio)會被洋基發掘的一個原因，就是他在小聯盟曾有4次面對貝其打擊時能打出安打。人們說貝其在一場比賽中三振15個打者是常事，最常被報導的事是他會叫所有外野手都離開球場，然後才三振打者！而他控球能力最常被談起的是他能投中在本壘立起的火柴盒，有一次在20次嘗試中就投中13次，這與亞力山大能投入空罐，可說都是奇人奇事。貝其投出的快速球被形容為像火球那樣強烈，或像一塊大石頭那麼重，也有的說他將肥皂投擲到洗澡間牆上時，那肥皂會黏在牆上！
貝其能從三個角度投球（過肩，側投與由下向上，所謂over hand，sidearm與underhand )， 也有四種手臂揮轉姿勢(所謂windups)，其中最有名的是稱為「猶豫投球」(Hesitation pitch)。他投這種球時，手臂像風車旋轉，但腳落地時會突然停止片刻然後再投，這會使打者不知所措，無法對付。那時有人就這樣形容貝其的投球姿勢：「貝其不投出球，但卻投出他的手臂、他的腳、他的手腕...，這樣投完後，他的球才會出其不意地飛來...。」貝其投球時會踢高腳，這常會使打者一看到他的腳踢出就跟著揮棒，貝其自己就說他踢高腳是要「擋住陽光，使天變黑」，他要打者看不到球！我認為貝其說過的所有棒球話語中最精明的是：「如果打者揮棒，他的膝部會移動時，我就知道他的弱點，我知道投什麼球會使他打不到。」
與很多美國著名球員一樣，貝其也是生在兄弟姊妹眾多的家庭，他一共就有8個兄弟姊妹，這是表現出會有強壯身體遺傳的一個現象？他與後來的黑人全壘打王漢克阿倫（Hank Allen)都是出生在阿拉巴馬州的Mobile市。貝其的父親是園工，貝其的本名是Leroy Robert Paige，但後來大家都叫他Satchel Paige， 這是因為他少年時作過火車站搬運行李的人，為著要能多搬行李多賺錢，他就在身上掛滿桿子，可以吊行李，這使他看起來像「一個會走動的小皮包樹」( A walking satchel tree)，而小皮包（satchel)也就變成了他的綽號與名字。著名喜劇電影明星與導演伍迪艾倫（Woody Allen)因為祟拜貝其，就將他一個兒子取名為Satchel。
與貝比魯斯一樣，貝其也曾待過少年感化院（因為偷玩具)，16歲時才出來。他有6呎3吋身高、180磅重、身材瘦長，人們形容他是像長腳的鶴鳥。他有憂鬱神情，非常冷靜，人們就說他面對打者時就像非州打仗的酋長那麼鎮靜。他在20歲時就能加入黑人聯盟，21歲就已變成著名投手，在這聯盟21季，為球隊贏了4次聯盟冠軍。他在季外也常與大聯盟的白人球星比賽，常能打敗他們，所以貝其那時一年常能比賽100多場。1947年大聯盟首次使用黑人球員時，貝其已是41歲，也就沒有球隊要他，但在1948年時印地安人隊有聰明棒球頭腦的老板維克（Bill Veeck)聘用他，因為這老板看到貝其在投出的50球中，就有46個好球。貝其在那季主投第一場比賽時就有七萬多觀眾要看他投球，他在那季有6勝1敗、2.47防禦率成績，印地安人在那季也就贏了世界大賽冠軍。
1951年時維克老板買了在聖路易斯市的大聯盟布朗隊（Browns，金鶯的前身），貝其也跟著他在該隊4季，1952年被選入明星賽，所以他在46歲時也就完成了生命中的三個願望：成為大聯盟投手、在世界大賽比賽、成為明星賽明星。他在1954年離開大聯盟，48歲時又開始他當「脫口秀主持人」的棒球表演，自己駕飛機到全國各地。他在1971年被選入棒球名人堂，1982年去世。
貝其長久的棒球生涯，使他飽經世故，變成了一位能觀察人生萬象的智者，能夠說出有哲理的話語，所以現在美國人談貝其，不僅是談他的神奇球技，而且也會談他的哲學話語。我認為他有三句話非常有意味，一句是「年齡的問題，是自己心理對這事的看法，如果覺得是不重要，這也就無關緊要」 (Age is a question of mind over matter，if you don't mind， it doesn't matte.)，這句話用的字語就像他的投球那麼巧妙，說的英語是那麼順口，而且符合真理，可說是關於年齡的至理名言。
另一句話表現出貝其也是女人專家(他結婚三次)，他說：「女人與金錢都是這世間最強烈的，人們為了女人與金錢都會作出他們不會作的事。」有誰會不同意這也是一句至理名言？
他的第三句話是：「不要往後看，如果往後看，可能危機會來臨」(Don't look back，something might gaining on you)，這句話歷歷如繪地形容出跑在前頭的人心理憂懼的情況，不是有一位教頭就說過在季終競爭激烈時，他寧願他的球隊是第二，而不是第一？1984年美國總統大選時，民主黨候選人孟岱爾就引用這句話警告那時遙遙領先的雷根總統。
這句話也是貝其那著名長生不老六法最後的一法，其他五法是不要吃油炸食物、要心平氣和、身體要游動使血液順暢、不要有太多社交活動、不要奔跑與急躁。他那時說不要吃油炸食物的原因，是它會使人的血液「氣怒」起來(it angries up the blood)，他這樣說也是很奇妙，所以聽到貝奇的這些話，會使人看出他也是一位有人生智慧的奇俠。
【2013/3/11 聯合新聞網】
全文網址: 亞力山大、貝其 棒史兩大投手奇俠 | 名家觀點 | 美國職棒 | udn運動大聯盟 http://mag.udn.com/mag/sports/storypage.jsp?f_ART_ID=445034#ixzz2hzdotC7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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