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現在鐵人三項運動場上的繼彥總是笑如燦陽,但在看似精練粗獷的外表下,卻隱藏著纖細的心思。一進入約定的咖啡館,我一邊請他先入座、一邊忙著去點餐,咖啡館的座位因為動線設計,並不在同一個區域裡,點完飲料回頭,一時間沒能馬上看到繼彥,正想往外找去,就看見他站在另一旁的隔間門口,笑著表示怕我找不到他,所以在門口守著…。一陣暖流湧上心頭,沒有矯情、沒有客套,一位運動男人的貼心,在此悄悄流露。
Born to Swim
邱繼彥的人生,有說不完的故事。他說話緩慢謙恭,聲音帶著一股溫和的魔力,讓人一下子就被拉進他描述的時空背景裡。我的思緒跟著內容編起劇本,繼彥所談的情節就在眼前上演,畫面要拉回遙遠的小學時代,那是多年前的南港,一個在游泳家族裡所譜出的童年。
繼彥說,由於家族父執輩那一代的堅持,認為男孩子應該要強壯、從小就要能吃苦耐勞,家族裡的小男孩們會被要求去就讀國小的體育班,希望藉此來鍛練強壯的體魄。那時的體育班可不是想進就進得去,還得在小一暑假先參加智力測驗、密集訓練,確定智能與體能、耐力與柔軟度都過關才能如願,但是,一旦進入體育班,「好日子」就開始了,繼彥笑說。
常常要代表學校到處征戰的游泳隊,由於戰果相當不錯,在學校擁有獨棟的教室,設有上課空間與宿舍,還有別人沒有的營養午餐,可謂是福利多多。那時候雖然要比其他同學更早到校練習,一年365天有360天都得泡在游池裡,風雨無阻,但繼彥憶及當時,仍覺得那是段美好又快樂的時光。「說到吃苦,好像沒多少人能心甘情願地喜歡,每天不停練習肌力、矯正姿勢,在水裡游個千百回,對於愛玩的孩子而言,確實是一種苦熬,過程中最容易發起的一個問句便是:『什麼時候才是盡頭?』但是,我們被教導的就是不輕言放棄。」
生活就是這樣,越是期待結束,結局就遲遲不來,很多時候,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堅持下去,當然,熬到盡頭絕不是輕鬆的事,但如果放棄了,那就更沒有希望,對一位只有10多歲的孩子而言,更是如此。「從小學到國中,面對不斷苦練的游泳人生,我曾因為貪玩,也想偷懶放棄,但當時一樣在游泳隊的大哥表現非常優異,其他的堂兄弟們也都能游出好成績,大家一提到邱家人就會豎起大姆指說讚,我更不能讓邱家蒙羞。」繼彥說,就憑著這股為家族增光的信念,也因為一直把大哥當成模範,追隨大哥的步伐好像成為理所當然的事。
而這一群邱家弟兄也沒讓長輩失望,在8、9位的邱家男孩子當中,包括繼彥就有多達6位曾多次入選為國手,代表國家出國參賽、拿獎盃,小小年紀已見多識廣,練就一身好膽試。但讓繼彥最難以忘懷的,不是曾奪得多少座獎盃,也不是那數不清的獎狀,更不是在游泳池裡的「賣力演出」。而是,當比賽結束,選手們向觀眾深深一鞠躬、揮手道別,全場響起如雷掌聲的剎那,那一刻的喝采見證選手們所創下的輝煌歷史,這群熱愛游泳的孩子證明了自己,尤其是在高潮中畫下的句點,其實也象徵另一個開始即將到來。
繼彥說自己天生身形細長,彷彿天生就適合要在泳池裡創造奇蹟,而不斷在各種賽事裡締造佳績的他,雖然謹記教練常說的勝不驕、敗不餒的訓示,但畢竟當年年紀小,也曾看著自己剛創造的紀錄被別人打破而心有不甘,甚至沒風度地把泳鏡摔掉。現在回想當時的感受,繼彥說雖然清楚自己的實力還有需要上升的空間,但是運動員的好勝心與不服輸讓他迷失了。他說,「迷失中,人很容易做錯事,但當時不懂要用自己真實的一面去衡量、冷靜思考;有時候,我們對自己的想法信心滿滿,突然有人也用非常堅定的態度說出和我們想法完全相反的話,這個時候,我們可能會出現失重狀況,也就是說,當我被超越時,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,也很容易否定自己的價值。」
就像夜裡的狂風大雨咆哮呼號,因為害怕而閉緊雙眼,黎明的光線似乎被完全擋住,無法探知離天亮到底還有多遠,但是,當一切結束,只要睜開眼,就會發現原來窗外早已是蔚藍晴空。繼彥說當時參賽的外國選手們,不管輸贏都保持笑容、充滿鬥志,但反觀國內選手若是嘗了敗戰就垂頭喪氣,在氣勢上已經無法壓過對方,更別提想打起精神、在下一回合雪恥了。這樣的體會讓繼彥沒有再犯亂生氣、丟蛙鏡或泳帽的動作,不只是因為教練的諄諄告誡,也是因為他更明瞭要面對的敵手就是自己,這股精神也讓他保持在泳壇無可撼動的地位。
另一個讓他有深深感觸的挫敗,發生在高中,對於這件事的體悟也成為讓繼彥能持續奮鬥的動力。繼彥因是體優生而能順利進入建國中學就讀,那時建中沒有體育班,他只能在普通班與其他很會念書的孩子一起學習,必須花很多時間在游泳訓練的他,成績沒辦法追得上同儕,無法成為一般師長心目中的「好學生」,壓力頗大。有一堂數學課他無法理解上課內容,鼓起勇氣舉手發問,老師卻不耐地說:這個問題請你旁邊的同學教你就好,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;另有一次同學們談到國外的話題,繼彥因為擁多次出國比賽的經驗,開玩笑地指正同學的錯誤,沒想到同學卻怒氣沖沖地回話:有時間在那邊笑,不如去把你的書念好……。
繼彥深覺當時的第一學府,已像是一個小型精英社會的縮影,同時也感受到大多數人存有「萬般皆下品、惟有讀書高」的觀念,專精體育的人雖有技能,卻被視為是頭腦簡單卻無腦的人,這個衝擊讓他一度想放棄已深耕多年的游泳項目。所幸當時的游泳教練給他當頭棒喝,教練直言繼彥的退縮只會落得兩頭空,不僅沒把書念好,也白費了從小學到高中近10年的努力。念頭一轉,寧可放掉自己是建中生的榮耀與假像,他轉進私立祐德高中續攻泳技,要訓練自己成為泳壇中的勁量小子,每天進行長時間的水中訓練,造就繼彥的矯健身手,也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沒有退路。努力終有收穫,高中時他依然多次入選為國家代表隊,屢次在泳壇掀起破紀錄佳績,他和幾位同輩頂尖選手在教練指導之下,將泳技發揮得淋漓盡致,提升到新的境界。
繼彥謙虛地不願多提以往的戰果,但回溯過往,他雖感嘆光陰如梭,還是肯定自己面對人生每一段歷程的全力以赴。包括求學階段、談戀愛、大學畢業後歷經健身房的工作、步入婚姻殿堂、進入運動中心從基層的教練一路爬升至管理職,到現在轉到運動用品品牌任職,負責開發台灣市場,成功扭轉運動人只能往教練一途發展的宿命。當然,這也得歸功於他勇於面對與規劃,同時也要一提的是,因為他待人真誠親切與謙和的態度,讓他贏得大家的喜愛,一路走來,自然會有很多貴人願意幫他一把。
內在萬般柔情
矛盾的元素組合出令人驚豔的人生,所謂的鐵漢柔情在繼彥身上完全演繹。
你絕對無法想像這樣一位雄糾糾又帥氣的硬漢,竟然是位純情的男子漢,他到了大四才談了初戀,對象是愛情長跑多年、現在已成為老婆的小學妹,專情可見一般;更勁爆的是,除了運動以外,他平日的休閒活動竟然是做女紅、串珠子、編中國節,若有時間還會與母親各據客廳一角,各自陶醉在編織中國節的世界裡。還有還有,繼彥還沉迷於閱讀羅曼史小說,完全融入故事情節的高低起伏,看到傷心處會忍不住落下男兒淚,對於喜愛的浪漫愛情片會拖著老婆一看再看,常被老婆取笑比自己還像個女人!
雖然私底下的繼彥是如此柔軟,興趣也與一般男人不大相同,但是,他的血液中依然流著高濃度的運動特質。他無法忘情在賽場上衝撞出來的火花與樂趣,在因緣際會下,接觸到鐵人三項運動,發現在游泳之外有更多值得學習與克服的領域,也為了想把以前一起打拚的兄弟們找回來,他先是加入了成軍已久的鐵人隊,繼而成立了自己的鐵人隊X-MAN,希望號召更多同好一起挑戰三項耐力運動。提到鐵人隊,他還不忘調侃大家:「是把昔日壯碩身材練回來的時候了,這群兄弟都成為中年大叔,不該垂的地方都垂囉!」
鐵人三項讓繼彥發現另一個可盡情揮灑的舞台,常會帶著也愛運動的老婆與一對可愛的女兒一起去參賽。抱著在過程中挑戰無限可能的心態,第一次參賽就直接挑戰51.5,且在沒有充分做賽前密集訓練的情況下,拿到分組第6名;第二場他直接挑戰Ironman,卻慘遭滑鐵盧;但去年2013參加Challenge Taiwan,繼彥克服自己快要崩潰的意志力,把三項都順利跑完,拿到分組第8名,而前7名都是外國選手;今年再度回鍋挑戰微風運河鐵人賽,也奪下第5名的分數。雖然繼彥戲言自己年老色衰了,但經過這幾次的征戰,說明了只要肯努力耕耘,就能在運動場上屹立不搖。
繼彥對任何事都抱持自我挑戰的態度,勇敢承認自己的另類興趣,毫無隱瞞,因為,生命之門是打開而不是關閉,打開是生,關閉只有死路一條。面對與努力,僅靠天分是不夠的,只有不間斷地奮戰,才能掌握門道從而開竅,進入爐火純青的境界。「生活不能沒有刺激,我們要做的就是鎖定目標、期許自己成為更棒的人!」然後,很搞笑地握緊拳頭,連說了衝衝衝衝衝五個衝字,為今天的採訪終點畫下振奮的驚歎號!這就是,陽光男人邱繼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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